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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叙利亚政府军以谈判破裂为由,向该国南部的德拉省发动攻势。6月22日,在经过长达12小时的空军与炮兵火力准备后,叙政府军派出精锐--“老虎部队”作为进攻先锋,沿着M5高速公路与109号公路,猛攻当地的叙反对派武装。
叙政府军精锐,“老虎部队”的坦克
进入7月后,叙政府军在德拉省的军事行动取得较大进展,近几天内连续收复关键区域,战事进展顺利。7月2日,叙政府军在德拉省东部穆斯弗拉小镇和叙反对派武装展开激烈战斗,并最终将反对派武装分子赶出这一控制区,目前叙政府军已攻入德拉城北部,与城区南部的叙反对派武装交火不断。
目前的叙利亚内战局势,红色区域为叙政府控制,绿色为叙反对派控制,黑色为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控制,白色为基地组织控制。
德拉省自2011年叙利亚战争爆发以来便由叙反对派、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控制,叙反对派经由德拉与约旦的口岸,向其控制区内运送了大量的粮食药品、武器装备与弹药补给,德拉由此成了叙利亚反政府势力在南部的大本营。
德拉省及其首府德拉在叙利亚国内的位置
德拉在一年多前被俄罗斯、土耳其与伊朗在阿斯塔纳和谈会上划定为冲突降级区,其周边被划定了安全线、设立了检查站,以此防止冲突发生。然而冲突降级区的存在并不能遏制各方争夺德拉的野心,此前被划为冲突降级区的古塔,最终也“冲突升级”,成了叙政府军与反对派以及极端组织的战场。
叙政府军同时也在德拉省旁的苏韦达省炮击叙反对派武装。
那么,德拉究竟有何重要性与战略意义,使得叙政府军不惜打破停火,出动大量兵力对其发动猛攻呢?
德拉省位于叙利亚南部内陆地区,南邻约旦,西接以色列控制的戈兰高地,其首府德拉距叙首都大马士革约90千米,离叙利亚-约旦边境仅13千米,是叙南部边境上的重镇。如此通衢之地,不仅自古便有商旅队伍在北上大马士革,南下约旦河谷的途中在德拉歇脚,而且因其在军事上的重要意义,早在古代此地就修建了要塞,德拉也因此得名。(“德拉”Dar‘ā一词在阿拉伯语中意为装甲、要塞。)
战火中的德拉
德拉地理位置极佳,交通便利,其自然条件也还算不错。德拉距地中海约120千米,大部分地区海拔在500米至600米之间,地势较为平坦。德拉西面的戈兰高地是前黎巴嫩山脉的南部延伸,其构成了叙利亚与黎巴嫩以及以色列之间天然的分界线。
戈兰高地的景色
由于戈兰高地的存在,西面地中海方向来的大部分水汽被阻挡在了以色列境内,使得高地以东的德拉由此遭受雨影效应的困扰,降水量较少,年平均降水量仅250毫米,且多集中在12月至3月,从5月至9月的漫长夏季烈日炎炎,热浪滚滚,几乎一滴雨都不下,因而位于叙利亚沙漠边缘的德拉时常要面临降水不足而干旱的威胁。
德拉城中的景色
还好戈兰高地海拔够高,以至于冬季会积雪,这样就为少雨的高地东侧提供了融雪水源,由此形成了多条河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雅莫科河(Nahral-Yarmūk),该河的一条支流流经德拉,灌溉了其周边的土地,由此形成了沃土万顷。如此一来,本来就光照充足的德拉就有稳定的水资源来发展农业了。
德拉城中的景色
正是因为坐拥了卓越的地理位置与丰富的农业资源,德拉在历史上很早便吸引人类前来定居了,德拉的大名初次见于在公元前15世纪的古埃及象形文字石碑上,此时其被称作阿特哈拉(Atharaa)。在《圣经·旧约》中,德拉被以色列人称作埃德雷伊(’Edre‘i),是巴珊国(Bashan)的都城,以色列人在此击败了巴珊国王噩(Og)率领的军队,将噩与其儿子斩首,并屠尽了巴珊国的百姓。
后世一副描绘巴珊国军队被以色列人大败的画作
此后,德拉城头变幻大王旗,亚述帝国、新巴比伦帝国、波斯帝国与亚历山大帝国相继征服并统治过德拉。公元106年,罗马帝国皇帝图拉真再次占领了德拉,并将其更名为阿德拉(Adraa),整合入阿拉伯行省,自此起德拉的名字出现在了罗马帝国于当地铸造的货币,可谓声明鹊起。随着德拉城市地位的不断提高,以至于罗马帝国的历史学家尤西比乌斯称其为阿拉比亚的名城,德拉于3世纪更是获得了自治城市的地位。
除去在经济与政治上的影响力,在基督教兴起后,德拉还成了基督教教士们修行与传道的中心,当地的主教曾多次参加世界性的基督教大公会议,这座沙漠边缘的城市由此获得了在宗教上的巨大影响力,蜚声近东。
德拉的古罗马剧场遗迹
然而,树大招风,千百年的发展使德拉积累起了可观的财富,这使其成了他国觊觎的香饽饽。602年,近东两大帝国--萨珊波斯与拜占庭开战,互相攻伐不休,614年,萨珊波斯的军队攻陷了由拜占庭统治的德拉,将其纳入波斯帝国的版图。
620年波斯帝国的疆域示意图,横杠阴影部分是在与拜占庭的战争中占领的。
萨珊波斯和拜占庭“你一拳,我一拳”,打来打去竟整整打了26年,最终也没分出个胜负,两国的疆域范围仍和战前一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在两大帝国因穷兵黩武而两败俱伤,民怨沸腾的时候,629年,从南边的阿拉伯半岛上突然杀出了个阿拉伯帝国,统一在伊斯兰教大旗下的诸阿拉伯部落兵分两路,势如破竹般地攻入两河流域与叙利亚,先后击败了萨珊波斯与拜占庭,占领了新月沃地的大片疆土,这其中就包括德拉。
阿拉伯帝国正统哈里发时期的疆域示意图,此为654年奥斯曼在位时的版图。
作为基督教徒,尽管在阿拉伯穆斯林的统治下要缴纳人丁税,但不满拜占庭宗教迫害的的德拉城居民对新统治者的到来十分欢迎,当第二任正统哈里发欧麦尔于634年造访德拉时,德拉人拿着宝剑与甜紫苏载歌载舞,夹道欢迎阿拉伯征服者。
欧麦尔之墓,位于今沙特阿拉伯麦地那先知清真寺内。
德拉的发展势头并未因改朝换代而受挫,得益于其沟通南北的地理位置,其在商贸路线上的节点地位丝毫未受动摇,反而还因其同时也是伊斯兰教朝觐路线上(大马士革到麦加)的必经之处而得到历代哈里发的重视。阿拔斯王朝时期的阿拉伯地理学家麦格迪西称德拉为叙利亚沙漠边缘的重要行政中心,根据他的描述,10世纪末叶的德拉村落一处接一处,其行政管辖的范围比现在还大,向南越过雅莫科河(今叙利亚与约旦的界河)直达杰拉什(在今约旦)。
雅莫科河河谷
在阿拔斯王朝衰落后,阿拉伯人不再是自己家园的主人,德拉的统治者也先后换成了马穆鲁克人与奥斯曼土耳其人,他们在接手德拉后,很快也发现其地理位置极具战略意义,因而同样花力气建设德拉。20世纪初,奥斯曼帝国为了加强对叙利亚与阿拉伯半岛的控制,建设汉志铁路改善大马士革与麦地那之间的交通,本就有道路连接,且位于大马士革与安曼(今约旦首都)路程中点处的德拉,由此升级成了铁路枢纽站,其交通要地的地位由此更加凸显。
汉志铁路示意图
1946年叙利亚摆脱法国殖民统治独立后,德拉由此再次回到了阿拉伯人自己手中,但此时的局势已和数百年前完全不同了:基督教徒早已在德拉销声匿迹,如今占德拉人口多数的是逊尼派穆斯林,而手握叙利亚军政大权的是以巴沙尔·阿萨德为首的阿拉维派穆斯林,教派不同,政见不合,利益分配不均,这导致德拉的居民对阿萨德的统治颇有微词;加之叙利亚人口在近几十年内暴增,而当地环境承载力有限,至2010年前后德拉已出现了水资源紧缺,土地干旱等自然环境恶化的情况,德拉居民的生计由此受到了严重威胁。
叙利亚民族与教派分布示意图,亮绿色为阿拉维派、黄色为基督徒、深绿色为什叶派、绿色为德鲁兹人、橙色为逊尼派、粉色为库尔德人,阴影部分为混居区,白色为人烟稀少区域。
日子没法过了的的德拉民众在2011年叙利亚爆发反政府示威浪潮时冲在最前沿,数千人上街抗议,要求巴沙尔下台,有15名德拉少年因在自己学校的墙上画了反阿萨德的涂鸦而被捕,并遭到酷刑,其中一位少年被杀害。这引起了德拉乃至叙利亚全国百姓的极大愤慨,一些对改革心灰意冷的百姓转而拿起武器发动叛乱,原本和平的示威逐渐演变成了武装的暴动。
叙利亚内战的导火索在德拉被点燃了。
2013年11月,德拉再次爆发抗议示威活动。
德拉因当地反政府势力起事早,吸引了不少心怀不满的民众,因而很早就成了叙反对派在叙南部的大本营,与北部的伊德利卜遥相呼应,反对派由此南北夹击居于中间的叙政府控制区,对大马士革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2016年8月的叙利亚局势示意图,红色区域为叙政府控制,绿色为叙反对派控制,黑色为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控制,白色为基地组织控制,黄色为库尔德人控制。
内战爆发的前几年内,由于军力有限且战况危急,叙政府军一直忙于自保,无力发动对反对派南北“两大营”的进攻,而自2015年下半年起,叙政府军在俄罗斯与伊朗的援助下,不仅恢复了战斗力,而且还陆陆续续收复了大片国土,接连解放了多座南北交通线的重要城市(如霍姆斯与阿勒颇),目前叙政府控制区的面积已占叙利亚国土总面积的60%多,夺回了战略主动权。
2018年5月的叙利亚局势示意图,可见叙政府已控制了大部分国土。
此前的腋肘之患--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已土崩瓦解,叙政府军因而得以集中力量,打击叙反对派剩余的据点--南面的德拉,北面的伊德利卜。由于北部的伊德利卜与支持反对派的土耳其接壤,同时土耳其正在叙北部阿夫林地区进行军事行动,为了避免与土耳其发生正面冲突,叙政府军故选择先进攻无外国后盾的德拉,剿灭盘踞此地多年的反对派武装,“杀鸡儆猴”,给伊德利卜的反对派武装施压,迫使他们放下武器,寻求和平解决方案。
伊德利卜的景色
是役若取胜,叙政府军不仅能顺势一举拿下城外通往约旦的口岸,切断叙反对派获得外部物资的补给线,使其陷入弹尽粮绝的窘境,而且还能阻断德拉省内东西两处叙反对派控制区之间的联系,将其变为瓮中之鳖,对其实行分割包围,逐一歼灭,完成收复南部失地的大业。
此外,届时叙利亚南北交通线上的绝大部分城市均将由叙政府控制,北面的伊德利卜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来日叙政府军便可放开手,全力进攻伊德利卜,摧毁叙反对派最后的据点。
7年前,叙利亚内战由德拉开始,如今,希望战争也要自德拉结束。